欢迎来到“人生的意义”（The Meaning of Life）专题，它是Esquire的经典，源于一个持续了几十年的特色栏目《生活有以教我》（What I've learned）。我们会陆续推送100位男性的沉思与自省。《老炮儿》的导演管虎是我们采访的第一位先生，他这样划分如今大热的中国电影市场：一种是“三陪”，每分钟都一脸卖相，乞讨观众欢喜、掏钱。一种是“戏子”，有真功夫，有掌声有票房。还有一种就是“角儿”，根本不管你，上来演完了就走了，爱鼓掌不鼓掌。
我在东城区猫眼胡同长到十几岁。《老炮儿》的构思除了小时候的胡同印象，还有就是这二十几年我长大的过程当中，老觉得一路找一路丢东西，慢慢地变成我原来最不喜欢的那类人了。我就琢磨为什么，后来大概想明白了，咱们的社会发展太快，你也得跟着走。跑得太快，一定会出事。
最重要的是灯黑下来，你被我逼着必须得看。《黑洞》第一次粗剪完了，混音完了，你营造的那个世界出现了，那种快乐，你理解不了，没人能理解那种快乐。
我觉得这个行业分三种。一种就是“三陪”，那种电影每分钟都看得出来，一脸卖相，乞讨观众欢喜，掏钱买票。还有一种就是“戏子”，人家真是有功夫，上台也真棒，有掌声有票房。还有一种就是“角儿”，根本不管你，上来演完了就走了，爱鼓掌不鼓掌。我是可以往“戏子”那上面走的。
未来我还是走有商业感、但不失表达的一条路。这个弄得好了两头都沾，弄不好两头全不沾，但是也得这么走。
我要拍一个有体量和厚重感的电影。我希望留下重量级的、殿堂级的电影尝试。
我这个年岁经历了中国最变化波折的三十年。刚开始糊涂，但可能很快就识时务了。什么叫识时务，就是我随着大时代的命脉轮转，争取等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，做好各种准备，等到我有机会站到主流电影平台上这一天。
《厨子戏子痞子》卖了点钱，后面又一大堆人捧着钱、捧着剧本来，我就特痛苦，因为这不是我想做的，我得有勇气拒绝这个事，多少钱我都不干，我得停下来，让我自己想好了，我该做哪些自己舒服的、喜欢的事。
做《厨子戏子痞子》我就是要玩一个游戏。那会儿中国电影市场特乱，充满泡沫，有点儿像香港90年代，六天拍一个电影，全是乱的。那会儿所有人都说，我和王小帅几个人是中国最不赚钱的导演。我就想把这个市场摸一底儿，我看看他们是怎么回事儿，是不是我想象的那样。一定要把这个事玩了，心里才踏实。我平生最不怕的就是砸了、败了，这对我来说一点事儿没有。
变是很正常的，不变才是不正常的。你前面拿着小刀子乱砍，后面虽然没那么锐利了，但是你有了一个锤子，闷的力量更大了。
我都四十多岁了，我再不变，真成了一个老愤青了，成了一个笑话了。女儿出生，一下子人就变柔和了。你之前是混世魔王，但你抱着自己女儿的那一瞬间，你也会柔软。
我觉得我整个人都是晕着，天天high着。我一路全是靠那种，“不管了，high着来吧，也没什么大不了的”，就是这么一路走过来的，所有人都陪着你玩，挺逗的，特奇特。老天爷对我好，一直做自己喜欢的事，逐渐地给我自信，没有太让我受打击。
那个年头，有莫名的想反叛的劲，精力旺盛，身体里老淌着汗的状态，老想疏解一种情绪，后来找到最好的方法其实就是拍电影。全弄完了很疲劳的时候，你就觉得踏实了，疏解出去了。
我这个行业，必须要有一个判断，你必须得陪着我有勇气去冒险。要是连你自己都不相信自己，这就很危险了，然后别人再一质疑，你就特容易动摇。因为这个行当每个人受到的都是质疑，每天都是，每小时都是。我只要坚持那个结果，哪怕是错的，我只要坚持到了，就成对的了，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对的。
作为导演，我是爱好者的心态。小刚导演一年一个，他不喜欢他也得变成喜欢，我就不行了，我是不喜欢打死我也不喜欢。
这个时代有太多事我都不理解了，个人无能为力、文人无能为力，画家、艺术家都无能为力。一帮非常弱势的人在这儿叫嚣，没有用。处在这个时代，谈不上最好最坏，老天爷让你在这一段时间生长，赶上了每一分钟发生的事都是应该的，只能是怨不得。
我们这代最大的问题就是着急。我老用这个词，我的朋友、认识的人、新入行的，或者是资本的，都是着急的。一着急，人就变了。
我不算特冷静的，但我也能感觉到，我不该这么被裹挟着往前跑，我有这感觉，但我控制不了。我所谓的不受影响，比如说我是有意不管钱的，你别给我提，我不想听，出什么问题你解决就行。我就做我自己的事。成立公司，和人对赌，每年规定做多少项目，我觉得这么做就离死不太远了。
我周围的人全是成立公司的，然后做很多项目，被人收购，今年必须做够十个项目才能达到什么业绩要求，我都不想听这些事。厌恶，非常厌恶。
我老觉得时间很漫长，但是瞬间就过来了，一转头都这么大了，还没玩够呢。这是一个年龄的改变，但是我觉得这不是最重要的，最重要的可能还真是我小时候胡同里静静的，夏天也不太热，冬天也不冷。那时候时间特别慢，也不着急挣那些钱。
摄影/高远 视觉编辑/田克
撰文/康堤采访/康堤、鲸书
编辑/钱杨 统筹/谢如颖 化妆/张宗杰
